功利殺死了一門學科

約九年,我仍在港大就讀的最後一年時,理學院改變了聯招收生的方式。由過往各個學科獨立收生,改為「統一收生制」。這是為了迎接四年制大學課程所做的「準備」,本意或許是好的。在首年修讀基礎科程,涉獵各個範疇的科學知識;其後再選定主修及副修科目,讓學生按照自身興趣及能力去發展。那個被稱為「 6901 」的課程(JS6901聯招的課程編號),收納了天文、生物化學、生物科學、化學、地球科學、生態學及生物多樣性、環境科學、食物營養、地質學、數學、數學/物理、分子生物學及生物科技、物理、風險管理、以及統計學這十餘個科目。

在實行統一收生制以前,香港大學理學院比較熱門的學系,包括生物化學、食物營養、分子生物學及生物科技等,屬於在聯招中競爭激烈的課程;我其時修讀的「統計學及風險管理學系」,以我當年高考的成績而言,僅屬中度競爭。統一收生制把這些熱門與冷門的科目置於同一收生體系裡,是利弊參半。對冷門科目而言,可說是增加了接觸這些科目的學生人數,理應亦會有比以往多的學生在首年「試讀」;弊處則在於把這些相對地冷門的學科置於更激烈的競爭中,主修人數將面臨更大挑戰。

在我畢業後的一兩年間,因著社會環境的轉變,以及金融海嘯的衝擊所影響,我修讀的風險管理科忽然成為了熱門之選;當時更有耳聞學系中有教授在 introductory course 中要提高考卷難度,以防止太多學生於第二年選修風險管理,確保學生的質素。作為舊生,更與同學笑言幸好早了兩年入學,否則當時應該修讀不了此科。

舉出此軼事,是今天看到新聞指,香港大學擬取消天文學和數學及物理兩個主修科,頓時引起各界迴響,感失望或難以置信,也的確是正常反應。畢竟此兩個主修科目,理應是一所學院必備的主修科目;在學術上這些皆為中流砥柱之科目,把它們取消難免予人一種功利主義的觀感。然而,這種效率為先、功利為先的罪名,又是否應由大學獨力背負?

為什麼學生會對天文學沒有興趣?為什麼學生不會選修數學/物理?或者我們更應該問的,並不是為什麼學生對這些沒興趣,而可能是為什麼有興趣的學生都不主修這些科目?到底我們的教育有沒有鼓勵學生為追求自身興趣而學習?抑或我們的教育制度底下,學生都只是為了「向上流」而學習?

在陳之藩的散文集《劍河倒影》中,第一篇《實用呢,還是好奇呢?》中就寫他剛抵達劍橋時,買了一本《新科學家》去看,看到一則有關李約瑟著作《東西方的科學與社會》的書評。李約瑟研究中國科學發展,發現很多發明出自中國,但卻沒有導出歐洲近幾百年般的科學發展,而他的結論是,中國的科學發展是為了「實用」。而寫書評的教授反問歐洲近五百年的科學發展又為何而來?陳之藩大膽地由李約瑟的著作引出一個答案:歐洲的科學發展是為了「好奇」。

好奇與實用;興趣與功利。當我看到母校要取消兩個主修科目,便想起自己本科在當年如何忽然成為熱門科目,再想起我近來接觸到的中學生們。我看著報導,看著不同人物對事件的評價,不期然的想起陳之藩的文章。

我們應該批評香港大學理學院?還是應該反問,是什麼樣的環境與文化,使得這所在香港的頂尖學院,面臨如此的一個問題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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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之藩的《劍河倒影》。可惜我與此書相見恨晚。

作者

Ray Leung

跨界別觀察及分析者。視覺文化研究碩士。任藝術行政及自由工作。以寫分析評論為興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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