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筆:當利益扭曲了時空

《明報》突然辭退極具份量的編輯;特首女兒與夫人的行李風波;地產商收回馬屎埔農地;領展的惡劣營運手法;高鐵超支;書店負責人失蹤;機場第三條跑道;TSA 爭議;高官換樓風波⋯⋯
 
各個新的政治組織宣布成立,與及揭出註冊法團或公司時遇阻力;專欄作家「開天窗」被強加編按; 假學歷風波;
 
問題太多了嗎?也許。以前的境況比較好嗎?未必。
 
在最好的時期,璀璨的燈光可以遮掩許多瑕疵,同時也給予人們希望感。來到不景氣之時,失去五光十色的掩飾,才驚覺在享樂之時慢慢走進迷茫之境。
 
在迷茫中,人人都想做船長,帶領大家朝著自己認為對的方向駛去。高舉自決、本土、自主⋯⋯誰是「自」,即「我」?什麼為「本」?「主」宰什麼?
 
這刻看著那些覬覦/冀盼著九月立法會選舉中取得一席的各種政團,在選前幾個月才宣布成立,又或考慮出選;提出各種光譜的政綱,想要分這一杯羮。然後再看看各種制度的崩離、各種利益團體的張牙舞爪、各種不考慮他人只考慮利益的行徑⋯⋯
 
我悲觀地想,再堂皇的旗號,如此倉促的出師,還是免不了「利益」之爭的嫌疑--即使那「利益」無關個人得失,而是為某個「理想」或「信念」。這些「理想」與「信念」我沒法不打引號,因為它們都太薄弱了。這些「理想」與「信念」是如此信手拈來,計劃是如此的虛空,喚醒的是各種情懷與衝昏頭腦的熱血。
 
我都不能樂觀地認同。
 
可是轉念一想,我又相信什麼呢?我又有為自己的信念做了什麼?我所擁抱的「信念」,又是否要打上引號?又轉念一想,在如此制度崩離的社會中,信念似乎已經沒有價值了。畢竟這兒是如此擁擠的香港。被利益扭空了時空的香港。
 
此刻我也不知道該相信什麼,擁抱什麼信念。也許,「利益」就是這裡的「信念」,僅此而已。

創新與好奇

創新,是近年的熱門詞。創新科技局、創新科技奬學金、創新館、創新科技月、「傳統往往是創新的包袱」、創新服務、創造加及創新資源中心⋯⋯

似乎創新,是為了「實用」。有了新的科技、新的方法來解決實際的問題。然而,為什麼談了這麼多「創新」,卻絲毫不見有新的意念憑空而出,反而看到更多的抄襲?比如,「打造亞洲矽谷」、「推廣 Wi-Fi 熱點」、「推動雲端運算」⋯⋯ 這些極其量只能說是追回落後了的十年。

為什麼談了那麼多「創新」,卻沒有人真正的好奇?

為什麼在中國,小米如此像蘋果,微博如此像推特⋯⋯為什麼中國常被視為盜版大國、為什麼好像推動了創新與科研多年,卻鮮見有領先世界的概念,只見一些技術上的超前?

早前讀陳之藩的散文集《劍河倒影》,當中似乎給出了一些答案。 繼續閱讀 創新與好奇

【舊書新評】劉以鬯《島與半島》

【舊書新評】系列引言:

此系列將不定期(即按本人的閱讀進度)搜羅出版多時的舊書,讀後寫一篇新的評論。這是一個堂皇的藉口,讓我能追回一些應讀或想讀卻太懶沒有讀的書籍;並且思考在當下閱讀這些書的意義與感想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島與半島
獲益出版的《島與半島》封面

 

《島與半島》是劉以鬯在七三年開始連載的作品,到七五年結束。九三年由獲益出版社出版。原來連載的六十五萬字,被刪減至只餘十多萬字。據劉以鬯的自序所說,《島與半島》不是「情節小說」,也不是「新聞主義小說」,也不是「紀實小說」。這無法歸類的小說是一次嘗試。而寫作的動機,是「給香港歷史加一個注釋」,「將實際存在的現象轉為藝術真實。」

繼續閱讀 【舊書新評】劉以鬯《島與半島》

網絡欺凌

Web

網絡欺凌,由網絡普及後,人們多了於虛擬世界或社交網絡平台中互動而漸漸出現。由於網絡上並無邊界(至少在開放的國度如是),因此身在香港的用戶也可能受到身處美國的網民欺凌。常說互聯網拉近了人與人的距離。可是這種拉近有時候不見得會得出正面有建設的效果。 當人把網上的「用戶」看成「非人」的個體,抽空了對方作為人的種種背景,只剩下「網名」與「頭像 (avatar)」時,人就很容易變成欺凌者。尤其在網絡上,人的身份多了一種匿名性,這種虛擬同時又疑幻疑真的身份為很多人提供了一層「保護」,使其做出現實中不敢做的行為,或發表各種現實中不敢發表的言論。

網絡欺凌的現象越益普遍,也由於人們越來越多花時間於網絡上互動,使其影響力越大。最近 BBC 就有報導提問,如何更有效的對付欺凌者 (Internet Trolls)。

在大數據盛行的當下,人的網絡活動都有紀錄。美國最近有研究分析了十八個月間近四千萬條於 CNN.com 等網站的留言,發現透過觀察用戶的行為模式 (pattern of activity / behaviour ),能預測該用戶日後被禁言的機會。而觀察的甚至不一定涉及留言的內容與用字。更驚人的是,研究員指,只需觀察用戶首五到十個留言或貼文,已可以近八成的準確度,預測用戶會否於日後被禁言。

這樣的研究引發了憂慮:是否日後我們在網絡世界會被各式的運算法所監察,控制我們的言論自由?(儘管實際上我們日常的網絡言論也已被紀錄)這又不見得。研究人員依然相信,這種預測極其量只能作為論壇版主或網頁主管的輔助工具,讓他們能提早發現潛在的反社會用戶,並與這些用戶溝通,以期減少其日後被禁言的機會。

另一個網絡欺凌的溫床,則是網上角色扮演遊戲 (Online Role-Playing Games)平台。玩家在這類平台中被欺凌並非新鮮事。尤其是這類平台多附有聊天室的功能供玩家交流,各式謾罵與舌戰幾乎是常態。有西班牙的研究員發現,假使被欺凌者的隊友或其他玩家鼓勵他們舉報欺凌者,他們舉報相關欺凌事件的機會會大增 16 倍!香港網絡用字「食花生」,即旁觀,是過往網民的常態。不過這種旁觀效應會因為玩家鼓勵檢舉欺凌而被打破。

研究員同時發現,當玩家以現時流行的語音聊天作交流時,欺凌或侮辱的情況明顯減少。這也許是因為媒介的不同使得玩家的匿名性下降之故。我則認為這也許是因為在語音聊天中,對象不再只是單純在虛擬世界中的頭象或名字,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。

面對欺凌,尤其是網絡上的,似乎最有效的方法,還是回歸到基本。我們必須直接的面對欺凌者,又或向被欺凌者伸出援手以及給予支持。科技只能給予我們工具去及早發現或預測欺凌的情況,然而人際的問題,或是人的問題,終歸需由人來解決。

(1034 字)

(BBC 的報導另有提及另外兩個研究,在此不贅,有興趣可以自行閱讀相關文章 “What is the best way to stop internet trolls“。)

《幸福北韓》觀後感:紀錄宣傳機器的美好想像與人性

1229532_intheraysofthesun_web
Image Source

《幸福北韓》由俄羅斯導演 Vitaly Mansky 執導;英文名字為 Under the Sun。如此名字,應源於北韓視金日成為「太陽」之故。(北韓的重要節日為「太陽節」,為紀念金日成誕辰日。)導演為了拍攝北韓人民之生活,表面首肯讓北韓政權選擇拍攝對象,實際上卻是為了拍一部關於極權的「宣傳機器」如何運作的紀錄片。一切取決於何時 「 Roll 機 」(開機拍攝)。在拍攝時提前錄影,冒著被抓的危險,把官員如何「導演」拍攝對象的行為與生活,造就了這部關於洗腦宣傳片如何誕生的紀錄片。

開場時,一聲「Go」,辛美( Zin-Mi )對著紅花「歌頌北韓」。然後,鏡頭一轉,以單調 (Monotonous )的鋼琴音帶領觀眾走到北韓-人跡稀少的街道,樸素的建築,一切都帶點慘白與荒涼之感。鏡頭引領我們進入辛美 一家。這家被指名的「模範家庭」,爸爸是製衣廠的經理,媽媽是荳奶廠的員工,辛美是頂尖小學的高材生。這是北韓方面的說法,導演卻以字幕(俄語,電影節發放英語翻譯之傳單以供觀眾參考)呈現出另一個事實:從辛美口中說的,爸爸是記者,媽媽則是餐廳員工。到底實情如何,我們怎樣也無法得知。然而實情於觀眾來說並非最重要,因為電影想呈現的就是這被塑造、被編排與綵排的「真實」背後所代表的另一個真實。整部電影可以看到各種被塑造出來的生活場景,也就是一個波將金社會 (Potemkin Society)的「實況」。波將金社會,是指整個虛構以達至瞞騙外人效果的社會。我們看這個虛構的北韓,卻同時也看到這種虛構中的現實。

片中其中一段,辛美一家被要求吃一頓尋常晚餐以供拍攝。這頓晚餐其實卻是一種北韓的美好想像--一切皆有劇本,辛美的父母拿著劇本毫無表情地研究;辛美則需說出泡菜的營養價值。在官員一再要求重拍下,那頓本來看起來非常豐盛的晚餐卻顯得異常荒誕。辛美一家以麻木的表情看著這頓豐富的晚餐,絲毫沒有喜悅之感。不斷重複的重拍看來可笑,然而他們面對豐富晚餐的無感卻是可悲,甚至是可怕。

《幸》的主要故事,圍繞著辛美加入了「兒童聯會」(Children’s Union)一事。這是進入北韓「體制」的重要途徑。大概可以視之為在北韓生活安定的保證。這可以想像,是很多北韓人希望得到的保障,然而辛美一家對此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感覺。這同時也是片中出現的北韓人共通的特點 -- 一種麻木的無感覺,彷彿一切都只是指令,一切都是機械式的進行。因此,《幸》中經常看到或聽到北韓官員要求被拍攝的人「表現得高興一點」。

高興與悲傷,是人的本性中兩個最重要的情感。我認為這是《幸》片有意無意呈現出的最重要議題。在極權的洗腦教育之下,最可怕的是人都變得麻木:一切正常人會感到的喜怒哀樂因為各種因素而被壓抑。本片只有兩次呈現出辛美感到傷心而落淚的情形,而這我留待觀眾如有機會看到電影時再去思考背後的意義。

《幸》給我們呈現的,也因此不單是北韓的宣傳機器如何運作,製造出波將金社會的手段如何;它呈現的是在這種狀態下的人與兒童的心理與精神狀態。我以前讀奧威爾的《1984》時也曾提過,極權政權對人的最大傷害,不是在於「思想」的控制使其無法「獨立思考」,而是在於使人的情感變得扭曲,使人與人的關係變得怪異與疏離。在北韓這個 《1984》的現實版中,我們看到了這種教人心寒的精神狀態:對所有事情麻木,無法把情感展現。在此我不禁好奇與思考,到底活在如此的社會環境下會是怎樣的感受?到底他們的腦海裡在思考著什麼?會否像奧威爾的小說中那樣?而如果是我去面對這種環境,又會怎樣?

(1360 字)